叔叔扎的扫帚既大把又结实,很耐用,附近的人家或学校年年都等着买叔叔扎的扫帚。小小的扫帚竟解决了我们家大半年的生活开支。在叔叔的坚持下,妈妈还给我们兄妹俩各人买了一张做作业用的崭新的小书桌。后来,我和哥哥那张用两条凳子架上几块木板的小床也换上了新床架子。
妈妈心疼叔叔,常常夜半时分用冰糖炖上一大碗甜鸡蛋给叔叔补补身子,叔叔却总要匀出一半给叔叔,然后端着另一半把我和哥哥从睡梦中叫醒,一口一口地喂给我们吃,所以我们总是在梦里吃到甜鸡蛋。
几年下来,我们家的债都还清了,生活也慢慢好转起来了。哥哥也上了初中。唯一没变的是叔叔的茅草房。
就在我十二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夜晚,起了好大好大的风,下了好大好大的雨,我和哥哥都被雷雨声吓醒了。
我们担心叔叔的茅草房,在后门探头一看,哪还有茅草房的影子啊?听到黑灯瞎火的小厨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,我和哥哥蹑手蹑脚地走近一听,原来是妈妈和叔叔在说悄悄话。
“三狗,你倒是说句话呀!你说咋办我都听你的……”妈妈说。
“我总觉得这样对不起大哥……”这是叔叔的声音。
“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,这是大哥的意思。他知道这个家没有你根本撑不到今天。”妈妈说。
“要不……要不我走吧……”叔叔说。
“你走?你上哪去?这就是你的家呀!你还要上哪去?这么些年,我们一家人都早已经把你当自己的亲人看了!……”妈妈很急的声音。
叔叔没说话,很长时间的沉默。
只听妈妈又说道:“真要走,那我们一起走吧!反正这些年来我和你大哥就只是名份上的夫妻了。我们就按他说的带着儿子女儿另外成个家,把他交给他妹妹去照顾好了……”
“不!我不让二爸走!”我不顾一切地冲进漆黑的厨房,大声喊道。
平时,村里的人都笑我,说我有两个叔叔,一个“大爸”,一个“二爸”,我听他们这样说不但不生气,反而引以为荣:两个叔叔有什么不好?
听得多了,有时在心里我真就把叔叔叫成了“二爸”,这时候心里一急,“二爸”两个字就脱口而出了。
叔叔忙把我搂在身边。妈妈点亮了灯火。
“叔叔,你就做我们的二爸吧,好不好?”我仰着头,闪着泪花的双眼望着叔叔说道。
叔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,双眼湿湿的。
我拉起他的手就走,说:“茅屋倒了,二爸去和叔叔睡。”
叔叔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我,我没费什么气力就把叔叔推到了妈妈房间里的大床上。
叔叔侧躺在床上,这时也说道:“兄弟,上来睡吧,这床大着哩!”
这时,我立即返身拉着妈妈说:“妈妈,不要离开叔叔好不好?我要叔叔,也要二爸,我们谁也不离开谁好不好?”
妈妈哭了。
我也哭了。我哭着说:“妈妈,妈妈,我们别丢下叔叔好不好?”
妈妈抱着我,终于点了点头,说:“孩子,妈妈哪也不会去……”
我破涕为笑道:“妈妈,你去和叔叔二爸睡。”我把妈妈推进房间,把房门扣了过来。当时我根本想不到伦理道德什么的,只感觉这样做了他们就不会分开了。
这时,一言未发、一动未动的哥哥也悄悄走了过来,和我一起趴在门缝上偷偷看着房内。过了好久好久,妈妈终于坐到了床上,和叔叔、叔叔说了好长时间的话,至于说些什么,我根本没去留意,直到床前地上只剩下三双鞋子时,我兴奋地扑进哥哥的怀里,幸福的泪水流个不停。
那一夜,我趴在哥哥的怀里睡得好香好香。
此后,我和哥哥就改称叔叔为"二爸"了.
就这样,我和哥哥先后都考上了大学。哥哥在外地一个城市当了副市长。我也在厦门某大公司做了总经理助理。叔叔三年前安详地离开了人世。叔叔和妈妈除了每年轮流到哥哥和我工作的城市玩一趟外,仍在老家守着那几亩薄地过他们的两口子生活。